July 31, 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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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roject α: 7
六時剛過，天色已明。時鐘上的秒數再次跳動；被舖下的威廉又再轉身。
是因為這軟熟而睡不慣的枕頭？還是心內有什麼憂慮？昨晚實在難以入睡；基本上是沒怎樣睡過。不過，既已天亮，威廉就打消再嘗試入睡的念頭。
雖然缺乏理由，但總想四周走走。於是，威廉悄悄離開二十二室，留下仍在熟睡的菲。
穿過窗戶，隔着中庭，不時可見到其他人在各層走過；但面對面相偶則仍未有過。這令威廉萌生出離開本層的想法；然而，宿舍理應層層相同，實在沒有理由要走到別層。還是……中庭？傍於窗框，隔着玻璃，威廉凝望這個昨天才去過的花園。抬頭，看見宿舍頂部有鐵絲網。天台？可以上去嗎？
升降機不能到天台，轉身往梯間去。
樓梯頂端，有一扇門。門上大大的紅燈，未有亮起。不過，面對這代表危險的裝置，總有種感覺，它隨時都會發亮。天台，還要去嗎？有點卻步。
牆上的螢幕，顯示室外氣溫為清爽的十六度。
透過門上小小的窗口，可以看到平坦而平淡的地板。真要出去嗎？此處似乎也無甚特別。
正想回頭之際，右方不遠處的一個人影，引起威廉注意。「美雪？」沒有多想就推門外出。白色天台上，美雪其實很顯眼；剛才要費神才看見，係因為角度問題：窗口細長，窗框遮掉她半個身影。
在美雪身後，威廉問：「你在做什麼？」「做伸展運動。不用說也看得出吧。」回答異常地快。差點忘記她的能力……難怪她完全不驚奇後面有人。
「為什麼？」「我的身體不像菲的。…」坐在地上的她轉過身來：「…他呀，就算一年不運動，身手還可以不怎樣變。至於我呢……只要一日不活動，運動機能便會大受影響。」「你怎知道他的事？」「看得出來。」再加把勁壓腿。「這是你每天都會做的事？」「嗯。雖然，可以的話，我也不願如此。」
回想初見面那天，那絕佳的平衡力與柔軟度；回想昨日，那驚人的跳躍力……這就是其背後必須的努力嗎？「你果然……不甘屈服於這世界呀。」「嗄？」
威廉在美雪旁坐下：「你成立這小隊，已經是一證明吧；畢竟，你既非前線能力者，亦無情報戰背景。今日見到你之後，我更加確信，你十分反叛……唔，可以用這個形容詞嗎？」「沒有什麼不可以；反正我也不否認。你頭腦很清醒呀，一點也不像剛睡醒。」「確實不是。」威廉只能苦笑。「嗯？」「不知怎的，昨晚很難睡着。就算睡著也睡不長。」
「噢。你很少出門的，對吧？」「我算是未出過遠門吧，有意識以來。」「原來如此……你對環境也頗敏感呀，以男生來說算不錯。」「我可不以此自毫……話說回來，你的洞察也不差。」「哼哼，這當然。…」奸笑之後稍有停頓：「…等等，現在的時間是？」雖然自己腕上的電話亦能報時，但問威廉實在方便得多。
「六時半。」「還有多少時間到六時半？」「已經過了。」有必要知得這樣清楚嗎？「糟糕。…」美雪一下子跳起身：「…來，快點！」伸手往剛坐在地上的人，拉他起身，跑往出口。「什麼事？」威廉差點失平衡。「待會再說，先離開天台。」站起來時，支撐地面的左手感覺到地板有暖意：像是發燒般，湧出來的暖意。
遠遠就能看到，梯間的紅燈已經亮起。腳邊，熱氣陣陣飄升。跑到門前，美雪想按鍵開門……
未果。按鍵顏色未變，也無發出應有聲響。「……不會吧……開什麼玩笑？…」再次按鍵，依然無效。「…該怎麼辦……？」熱力已穿透鞋底，刺痛腳掌。遠方的景象不停扭曲，好似隨時會出現海市蜃樓般。美雪猛力拉動門把，又使勁拍門，但仍是無濟於事，門仍是聞風不動。以這門的厚道，加上現在的時間，有人聽到呼喊的機會實在微乎其微。
從地板上，已能見到天台邊沿鐵絲網的倒影。熾熱所帶走的，除了早晨的清爽，看來還有美雪的理智。
豈料，「威廉，先退後。」不知何時，美雪手中已拿着匕首，並將之擱在門閂之上。「她到想幹什麼？…」威廉暗道：「…一把小刀能對金屬門鎖怎樣？」只見美雪作勢把匕首壓向下，然後……
小刀竟然穿過門閂。不過，看美雪失重心般踏前一步，加上隨之而來的驚訝表情，這應該也非她所預期。
厚重的門自行慢慢打開。在開口僅夠一人擠進之時，二人先後進入梯間。先進內的美雪反手按下牆上的關門鍵。如果門鎖表現如平日，威廉將會被困在外。還好，現在門只是慢慢地、如大閘般關上。事實上，在熱風不斷湧入的現在，這門實在慢得令人希望它能快一點。
威廉坐在梯級，解開鞋帶，解放刺痛的雙腳。他揉着腳掌問：「到底什麼事？」「那玩意…」美雪手指上方的紅燈「…代表不得進入。」「為什麼不能進入？」回頭一望；門上的玻璃窗，因水點凝結而變朦，遮擋景觀。「這裏不是寫得很清楚嗎？…」美雪所指的是門旁的一塊告示牌。「…今天六時半後，這裏的空氣調節系統就會開啟。」如牌上所寫。因字數太多，螢幕上的字正在走馬燈式轉動；很難相信之前沒有看到，只能說服自己剛才這句不在。「那跟不准進入天台有什麼關係？」
「熱電效應。…」回答的居然是菲的聲音：「…天台是發熱面。你們這時候出去，還真有膽識。」菲從樓梯下方現身。「菲，為什麼你會在這裏？」「從閉路電視看到你們。」「為什麼這樣說我們有膽識？」「這個冷卻系統的發熱面，運作溫度可達七、八十度。」
菲指着的溫度計，數字正逐步接近五十。這還只是氣溫，地面溫度肯定更熱。威廉轉而問美雪：「那，美雪，你為什麼要上天台去？伸展運動這事不是在房內或其他地方做也可以嗎？」「天台的景色較佳。而且清早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會較醒神。」「你不覺得這樣有點……危險嗎…？」「不覺得。要是你沒有上來的話，我早就走了。」帶頭下樓。
看着隊長的背影，威廉想起剛剛上到天台，在她身後出現時的事。出於好奇下，他問道：「剛才在天台上，你是何時發現我的？」「你嘛……基本上，如果我們兩人都在宿舍，你的位置我隨時都知。」「這……我可還有私隱……？」美雪回頭報以鬼臉：「至少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呀。」做人，有時還是不要那麼好奇……
威廉擔天望地的視線，巧合落在前方的閉路電視鏡頭上。菲剛剛說他是從閉路電視看到我們……喂，閉路電視？威廉這才發現問題：「菲，你是怎樣看到閉路電視畫面的？」「門鎖的系統其實壞掉已久，剛才啟動的是我寫的替代系統。因為那並非原生系統，所以運作會有延遲。當系統啟動後，它會傳送訊號到工程部及我的電腦上。當我知道有人啟動系統後，我就進入閉路電視系統，然後就看見你們。」一切講得如此簡單，令威廉不禁想，即使情報戰只是小隊真正任務的掩飾，但這小隊確實有個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回到二三三室，穎妮妃特仍在睡。「我們現在進來，不會有點不方便嗎？」「唔？不會呀。」雖然美雪如是說，但威廉還是轉身離去。「喂！你們往哪？」「二一二室見。要不去飯堂也可。」威廉頭也不回地拋下這句。
穎妮妃特沒有看見他們，但他們曾經進來後又離去，以及他們現在的精確位置，她全都知道。沒有人發覺之下，α小隊的最後一名成員亦已醒來。
約一小時後，小隊齊集於二一二室。
「不如，我們外出吧。…」美雪坐在上層床邊，懸空踢動雙腿。在男生房間中，穿著迷你裙的她似乎也不打算要收歛一下：「…能這樣悠閒的日子不多。」「說悠閒，也確是十分悠閒。」威廉的視線，偶爾會不自覺地落在美雪修長而富曲線的小腿上。說兩者處於相同高度，可以是理由，亦可以是藉口。「我收到的指示，是三日後要前往洛斯特城。唉，要來的始終要來。先別說這個。今天到附近的商店街好嗎？」
穎妮妃特的身軀以厘米為單位傾前，眼臉以毫米為單位上揚。她的動作雖小，但威廉亦察覺得到：「既然兩位小姐都想去，我們可沒有意見。」泛紅的雙瞳盯着威廉，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，就像在說出「你怎會知我所想？」一樣。
「沒有異議嗎？十分好，那麼今日的行程就決定了。」兩小時後，四人來到美迪亞第三商店街。「雖說這不是最近軍營的商店街。不過，因為有一間商舖想去，所以非要到這裏一下不可。那間商舖只有這裏才有的呀。」其實，熟識美迪亞的人只有美雪跟菲；所以，如果美雪不是美雪自己提起，根本不會有人會問到。
橫跨馬路的廣場上有巨型天幕幅蓋。空氣調節系統使得連馬路都如秋天的午後一般清涼，加上透過天幕的燦爛夏日陽光，令這裏變成假日消遣的熱點。不過，由於今日是工作天，人就自然比較少；現在的人收連假日的五分一也不到。
「一小時後在這裏集合吧！」留下這話，美雪就半拉半推着穎妮妃特，走到附近一間時裝店內。「一小時，你們回得到來嗎？」女生們離去之遠，已經難以聽到這話。這句自言自語，有一半是說給菲聽的。看他沒有反應，威廉續說：「你有什麼地方想逛嗎？…」菲搖頭，威廉自覺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。「…那麼，或者找個地方坐坐吧。」
來到近車站的咖啡店，威廉選了室內近窗的桌子。菲一坐下便從背囊取出電腦，不久後又開始鍵入無數字元。坐了一會後，威廉決定買些東西喝。問過菲，他說要什麼都無所謂。雖然以菲的性格，什麼也不買給他也沒有所謂，但威廉仍是順便買下他的份。記得菲之前在售賣機買過果汁，威廉就買下兩杯在咖啡中算是比較甜的莫卡，還額外帶了不少糖回去。
回到座位時，發現菲正坐在原本位置的另一邊。「為什麼換了位？」「眩光。」「原來如此。」威廉放下兩個陶杯，坐到窗邊的位置。
沒有令威廉失望，也使他有些錯愕的是，菲幾乎把威廉帶回去的糖都加進杯中。「剛才還怕你會不喝咖啡。」「咖啡因提神，糖補充能量，缺一不可。工作時，咖啡正好。」
「今早的事。」威廉一直想談。「什麼。」菲的手始終沒有要從鍵盤上停下的跡象。「天台的門既已損壞，為什麼你不直接通知負責單位？」「出問題的是門鎖系統與空氣調節系統之間的訊號傳遞，不是門本身。」「不……這不是重點。」「那麼重點是？」「後半句，為什麼不直接通知負責單位？」「麻煩。」「為什麼會麻煩？你現在不是也上報了嗎？」
「『我』沒有。」「不是太明白。」「現在工程部的人所知的，只是溫度計不停回報不合理的訊號。」「有多不合理？」「零下二百三十九度。」「數據這般異常，他們不會懷疑有人改動過系統嗎？」「大概不會。沒有改動的動機。」「如果他們真的懷疑呢？他們會發現你嗎？」「不會。」回答毫無猶豫。
「即使知道你是《匯點》成員亦無問題？」菲停下工作：「你認識《匯點》？…」威廉只隨意聳肩。「…那你就更加毋須擔心。」
「自信是好，可是這真是沒問題嗎？現今的情報戰總離不開資訊戰。在我們的小隊中，惟你有能力進行資訊戰。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，我們可沒有辦法幫你，我們什麼也做不到。」「天台之事，不會離開天台。」「這自信到底從何而來？」手抵下巴，威廉的眼神流露出佩服。
有一段時間，檯上隨了持續的按鍵聲外，就別無其他聲音。過了一段時間，菲終於開口回答問題：「這非自信，僅是了解現況。…」短促的鍵擊轉為斷續的長按；看來菲已完成當前工作，正在檢視新製成品：「系統細微，對入侵者的作用不大。遭入侵的機會低，一般都不會有人懷疑。再者，能從外界與系統溝通的，只有伺服器室。」
雖然知道菲所說的不止表面，但威廉並未立即掌握話句背後的含意：「那又代表什麼？」菲想了一會：「沒有人會料想到有人會為條改一個溫度計而入侵軍方的機器，即使那只是對內的伺服器。」「因為利用價值不大？」「對。」「不過，那既是對內的伺服器，一旦發現遭人入侵，軍營內的人或機器豈不嫌疑最大？」「合邏輯。假設他們有耐性追蹤訊號到五個目的地的話。」「此話何解？」「從我的電腦到目標伺服器間，有四部非路由器的通訊器材。兩部在軍營內，兩部在外。機器是隨機選擇，我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麼。」「你真是有備而來。」「這是在《匯點》每天都會發生的事。」
「最後確認一下，這行為是違法的嗎？」「當然。…」威廉的心涼了半截。「…如果被抓到的話。」餘下的半截也沒有了。
「想先通個電話。」「隨便。」菲合上電腦，走到咖啡店外。戴上耳機時，線路已接通。「菲？請講。」是之前在菲家中聽過的聲音。「最後部份大致完成，預計今晚能提交到中央檔案庫。」「與日程相當。」「雖然趕，但希望能盡快開始測試。如有錯誤報告，要在兩天內交給我。」「確是有點趕。」「我只有這點時間。我不能保證之後能放多少時間在這計劃上。」「兩日嘛，我還可以安排人手。喂，何不先提交手頭有的成品，以提早測試？」「不行。還有問題未解決。現在就提交供測試，只會浪費心力。毋須過於急功，勿忘以前教訓。我們這組不能出錯。」「知道。不過，你往績極佳，甚少出錯，這次應該不會例外吧。」「總不能說準。我最遲五個鐘後提交，到時反應快點。」「隨時在線。」
回到店內。「想不到你也挺注重禮儀。」「什麼。」「我以為你會在我面前講電話。」「通話內容是機密。」「是這樣嗎。」「不。純粹因為眼前人應能優先取得我的注意力。這是維繫團隊的唯一方法。」「團隊？」「夠鐘；擇日再談。」
巴士站前的兩名少女，雖然手上沒有拿什麼。「你們只逛不買嗎？」「送貨服務的好處之一，是你不會知道我們買了多少東西。」當然，當然；要說你們逛了這麼久而沒有買下什麼，才令人難以置信。
「那麼，接下來有什麼要做？」「那就是今天來的目的。」
除了地面廣場外，商店街與美迪亞一般街道無異，四周不乏高樓。在美雪帶領之下，眾人穿過廣場，來到一幢藍綠色的大廈。「美雪，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？」「待會你就知道。」
美雪在升降機中按下十八樓的按鈕。在這商業大廈中，有什麼跟我們有關？大概只是美雪的個人要事？以她的性格，就算是私事也必會帶我們拉來吧。威廉確信。
升降機門打開，米白色走廊現於眼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