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une 3, 20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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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漆黑的空間中,唯一看得見的是一個男子。就好像他是這個空間中唯一的物質。又或者說,從他身上不自然光影看來,就好像他是空間中唯一的光源。

    一眨眼,男子前方出現黑暗中另一可見之物。紅色標語懸浮空中,寫有警告字句。帶狀的警告頭尾相連,成一圓圈。更多標語憑空出現,全都在繞某個「中心」公轉。

    中心離男子約二十米。這一刻那裡空無一物,下一刻就有個木箱。木箱因為警告的紅光而染成櫻桃色。箱子在跌下來,警告消失後,才變回原有的顏色。

    再有警告出現在木箱之上。警告和木箱相繼出現的循環重複數十次,堆成一座木箱山。此刻男子已在急步後退。

    靜下不久,又有警告。這次警告的中心並不是空白,而是一個木箱。新的木箱出現後,兩個木箱以物理上不可能的方式重疊,並猛烈震動。兩箱子承受不了這超乎常理的異力,雙雙爆炸。

    男子還沒來得及反應,又再有一對箱爆炸。幾秒內,整個木箱山都變成木屑煙火。

    「喂!可歡,你想殺了我嗎?」男人跌倒在地上后說。「對不起噢。不過這個提議值得考慮一下。」聞其聲不見其影的女子說。

    新一輪的爆炸又再開始,而且久久未有停下的徵兆。剩下的木屑堆積成山。眼見狀況,男子就想逃離。

    萌生念頭之時,一塊平面顯示在他面前。上面寫有:「確定退出?」,下方的數字由十開始倒數。

    數字歸零,空間中唯一的人消失於漆黑之中。

    男子張開眼,離開那黑暗的夢境。醒來後,他首先察覺的是頭被什麼匝着。他摘掉那戴着就只會露出臉的頭盔,在床上坐起身。

    「你到底要重複那實驗多少次?」他問眼前的女生。她正在盯着終端機,一副專注的樣子:「直到再出現為止。」是剛才聽到的那把聲線。「再出現?你都已經犧牲多少木箱了?」「算上剛才的,一千二百一十八個。」「即是你剛才一口氣炸掉上千個箱嗎……」

    記錄檔上最新的一行寫着「玩家『冀思』已登出」。「說起來…」突然一臉不滿地望向男子:「…為什麼你要登出得這麼快?本來我可打算運行夠十分鐘的!」

    「你還好意思說,這遊戲引擎可是連痛覺也會模擬的。你將爆炸場境設在我正前方,你可有理過我感受?」「可是,爆炸如此激烈,你不靠近的話,不就什麼也觀察不了?」

    「為什麼一定要用人觀測?遊戲引擎本身就有除錯用的記錄工具,而且你不是還有放置鏡頭去錄影嗎?那麼少我一個也沒所謂吧。」

    「你有沒有看過那次的記錄?」「只看過錄像,沒看過數據。畢竟那不是我的工作範圍。」「難怪。可悲的是,今次我所知的不比你這懶人多。」「為什麼?」「你自己看。」

    終端機幾乎等身高的螢幕上跑出幾個畫面,都是小鎮街景。冀思認得這地方:那個錯誤第一次出現﹑亦是最後次出現的地方。當時美術人員正在佈置場景,四處頻繁出現剛才見過的警告。

    在市場中的約翰,本來負責概念圖。他見工作半年前就已完成,閒着沒事就自願接上建構地圖的工作。

    他之所以會自動請纓,除了因為空閒,還有別的原因:他想感受一下這個世界,感受這個他有份創造的世界。

    蔚藍的天空﹑容積雲投下的影子﹑地上水坑刺眼的反光﹑貨攤上精緻的食材模型。一切都跟概念圖上的一樣。自動調節的物料設定,令物件的細節比概念圖更出色。

    遊戲引擎「鮮花」能帶給玩家的,不只這些。微風吹過,香草與蘑菇的香味撲鼻而來。「還好是在乾貨區。我可不想對『鮮花』的第一印象是魚腥跟生肉味。」

    張開懸空的藍圖,約翰繼續建設市場。或者說是「擺設」比較貼切吧?畢竟,這正是約翰在做的:按照藍圖,將一件件預先製備的模型放到這個世界。

    本來,開發者能透過鮮花的「傳感」介面,從腦部直接給予指令,不靠選單﹑不動手腳就能移動物件。不過約翰平常繪畫平面的概念圖,不太習慣三維控制,所以仔細的調節他都會親手做。

    木盤的質感與木紋﹑貨物在盤上滾動而做成的重心轉移﹑貨物間的碰撞聲﹑手臂因搬運重物而傳來的酸軟感。很難相信這一切也是遊戲引擎實時模擬出來。

    要說傳感介面的壞處,就是使用者一分神就很容易出錯。「糟糕。」連續下了兩個放置指令,將兩個木箱放在相同位置。

    警告標語包圍首先出現的木箱,然後……什麼也沒發生。

    沒有爆炸, 沒有猛烈搖晃,沒有碰撞聲,第二個木箱甚至沒有出現。只有首先出現的木箱,若無其事地站在地上。一切也靜得異常,直至東邊傳來尖叫聲。

    眾人跑到離市場四個街口的現場。在那裏,一位女工作人員坐在地上,又驚訝又疑惑地望着前方;在她面前,是約翰所放置的木箱。

    可歡停暫停錄像,回帶到約翰放置木箱的一刻,放到螢幕一角,然後打開記錄檔。看到這密密麻麻﹑頁復一頁的文字,冀思通常都會立即感到頭昏腦脹。不過,這次沒有。一來,可歡只篩選相關的資料顯示;二來,就算是篩選過,這次記錄檔上的項目都明顯比平常少。

    「終於了解吧。這就是一一九零九六奇異之處。」開發者模式顯示兩個木箱確是被召喚至同一位置,可是物理引擎蒲公英卻沒有木箱轉移位置前的記錄,就像木箱由一開始已在市場外。

    「根據這些系統的記錄,整件事豈不跟沒有發生過一樣嗎?」「不然你以為我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每次測試都需要你在?」「原來如此。不過這樣種錯誤,到底要怎樣才能找出來?」「基本上同平時無分別,惟不能依靠系統信息與記錄而已。」

    可歡除下白色幼身頭箍。像是了解到可歡要離開一樣,視窗一個個關閉。取而代之的,是螢幕正中的二頭身人像。人像很像可歡,甚至穿著同樣的羊毛外套。估計是可歡在工餘時畫的。

    「反正你已經出來,不如先吃些什麼吧。」可歡站起來伸個懶腰。身後本來的白色牆壁漸漸變得透明,染上街外茜色。夕陽透過落地玻璃窗照到室內。看着黃昏美景,「我真的很喜歡這辦公室。」可歡不禁從心底嘆道。

    在離開辦公室的路上,「你有信心在正式發佈前確認到這個錯誤嗎?」一一九零九六號錯誤,兩個月前首次出現,迄今未有人能重現。所以,其在錯誤資料庫中,只是「未確認」的「事件」。「老實說,就算能把全部時間都放到一一九零九六上,也沒有把握。你不忘了頭一周有多少測試員在嘗試重現嗎?」

    「印象中,好像沒有誰沒有試過……」當時就連非測試部的員工都加入測試行列,希望首先確定那個奇觀。其實,這本身就已是個奇觀。「不就是。現在就只剩下我們這組仍持有信心,不,是抱有懷疑,是什麼都好,總之現在只剩我們。人力物力到底是那時的幾分之一?單是想起也覺得頭痛。」不過,他們大多沒有正確的程序與適合的工具,就算他們真的能重現事件,最多也只能當作多個樣本作參考。

    「我們已經專注在這錯誤大半星期,上司不會容我們再放太多時間吧。如果今日內確認不了的話,就只能先放下它了。唉,這幾天到底堆了多少新的劇本?本來以為只有編程部的人才是這樣,臨到期限就會推來一大堆代碼。該說這果然是人的天性嗎……」

    「喂,可歡﹑冀思!」食堂內,是測試部的另一隊伍,馬克與尚樂。「論偷懶,還是你們更勝一籌。」可歡坐在馬克旁。「你這樣說有損我們名聲啊。我們過來前已完成工作目標。」「你們又怎樣?」尚樂接上話題,問二人。「不要提。堆得跟山一樣高。」冀思道, 並向可歡投以責怪的眼神。

    「還在執着於那個嗎?」「不行嗎?」「你們花了這麼長的時間都再見不到一一九零九六,也許就算遊戲正式推出後,也永遠不會再見到吧。」

    「不要天真。梅非定律指出…」「凡會出錯的,都會出錯嘛。」眾人異口同聲說。「…你們知道就好。不要忘記『紀道域』的首月目標銷售量是二百萬。就算每人導致出錯機會只有一百萬分之一,這二百萬人都不會觸發這錯誤的機率是……」可歡數起手指來。她到底想如何靠手指算出二百萬次方,實在不得而知。

    「百分之十三點五。」馬克的「眼鏡」已算出並顯示答案。「謝謝。這統計模型雖然是十分簡化,但亦只計算頭一個月的玩家。那你們該知道我們對大型遊戲有多重要吧?」

    馬克無視可歡的偉論:「為什麼你不用『眼鏡』?」逕自提問。「基於工作需要,我已經要戴半天傳感裝置。若連工餘時間都戴着它,我怕會分不清現實與虛擬。」席上,唯可歡頭上沒戴傳感裝置和眼鏡。

    「你擔心的時候,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?」尚樂抗議。他與冀思一樣,是有「潛水員」之稱的測試員。所謂「潛水員」,需要「潛行」至遊戲中,從內部測試。他們不但會經傳感裝置下達指令予輸入模組,還會由輸出模組將虛擬官感直接讀入腦中。雖然兩種技術都已有上十年的臨床經驗,但要說潛水員所面對的危險性的話,確是比身為「監察者」的可歡高。

    近年很多受歡迎的故事都以「被困潛行狀態」作主題。除了因為虛擬世界的設定容易吸引人外,亦因為理論上有此可能。

    每當鮮花加入新功能,只要通過自動測試與檢查,就會交由三支先頭隊伍測試,尚樂與馬克就是其中一隊。雖然現實從未發生事故,但尚樂始終站在潛行的應用層面最前端,要擔心亦不無道理。

    「抱歉。但我始終對自己的意志力沒有信心。」「我沒有責備之意,僅是想說你杞人憂天。」站在前端的好處,在於工作來得早亦去得早。馬克和尚樂現在之所以空閒,除了因為他們工作快,亦因為遊戲的引擎部份早已穩定,改動不多。

    可歡所屬的隊伍,以測試劇本和介面為主;在遊戲推出前,工作只會越來越多。多人遊戲的存活依賴不停引入優質的新內容,所以遊戲推出後的工作量亦不會減少。

    距離「紀道域」推出之時,尚餘兩個月。

    下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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